令人动容，麦家自曝“母亲打过我一个耳光”

4月20日下午，“越读越有味·全民读好书”2025年绍兴市全民阅读活动暨“书尚越城”第21届读书季启动仪式在越城区皋埠街道坝头山村举行。在活动现场，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著名作家麦家受聘担任绍兴市“全民阅读大使”，并作题为《世界很大，书更大》的专题讲座，与在场读者畅聊读书与写作、文学与人生。

麦家。

把作业纸当草纸，母亲打了我一个耳光

麦家的家乡是杭州市富阳区大源镇蒋家村。

“我出生在乡下，离绍兴并不远的地方，小时候，每到青黄不接的季节，家中的粮食吃完了，我的父亲会推着独轮车，翻过大黄岭，到诸暨、永康、义乌等地，去买一些番薯干，做成番薯饭。”麦家说。

麦家出生的村庄有6000人，是当时富阳最大的村庄，90%的村民都是文盲。他的母亲是地主的女儿，父亲读过半年私塾，勉勉强强能看懂报纸，但在那个文化贫乏的环境里，人们对文学的重视、对文化知识的重视，还是非常深刻的，可以说是刻在骨子里的。

“小时候，我母亲打过我一个耳光，这也是她此生打过我的唯一的一个耳光，成了我一辈子的记忆。”麦家说，他的母亲是一个大家闺秀，是一个无比温柔的女性，在6000人的村子里被尊称为“活观音”，时时刻刻挂着笑容。“上小学一年级的时候，我把作业纸当作草纸，被母亲看见了，她就打了我一个耳光。她后来对我说，只要是写了字的纸，要么珍藏，要么烧掉，点火烧掉是敬天敬地，但绝不能丢到水里，更不能糟蹋。”

对一个目不识丁、准确地说只认识三五十个字的农妇来说，母亲对文字的敬仰、崇尚之情，让麦家肃然起敬。

在麦家的童年记忆里，还有一个现象就是，在偌大的村子里，90%的人都是文盲，但每到过年过节的时候，村民都会在门前贴楹联，在灶上贴字条，甚至在猪圈牛棚里的柱子上、横梁上贴楹联。在猪圈里还会贴“五谷丰登”“六畜兴旺”的字。还有造房子上梁的时候，村民会请村里有文化的先生写楹联，用红纸包好，放在梁上，开启上梁的仪式。

在麦家看来，因为战争等因素，老家的乡村远离了文化，当年村里没有基础教育，村民没有机会向知识亲近，但村民心中仍有对文字对知识的向往与敬仰。从古至今，就有“不学诗，无以言”“开卷有益”“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等说法，可以说，对读书的传承，无处不在，代代相传。“即使是文盲，对文字也有一种顶礼膜拜的心情，这就是一种信仰。”

柴火堆里捡来的《林海雪原》，点亮了他的内心

12岁那年，麦家第一次与小说《林海雪原》相遇，在读这本书以前，他想当然地认为全世界的人都像村子里的人一样辛苦地活着、简单地活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生活简单而粗糙，这本书打开了麦家对外面世界的认知——山村外还有很大的世界，种下了要好好读书的种子。

“我在农村生活了17年，直到参加高考离开，那个年代实在是太贫乏了，贫乏到无书可读，我们上课分甲班乙班，课本都要交换读，可以说从来没有课外书。我上初中前没读过一本诗歌，直到有一天，我到亲戚家拜年，在柴火堆里捡了一本《林海雪原》，那本书我颠来倒去读了一年，可以说有的段落能倒背如流。为什么我如此喜欢它呢？这本书点亮了我的内心。”麦家说，在读这本书之前，他一直认为，全世界的人都像他们村庄的人一样，面朝黄土，种麦种稻，用汗水换粮食，还不够吃。这本书在他的心里种下了外面世界的概念，这就是文学的作用。“可以说，那本书是‘天上掉下的馅饼’，我吃了它后，内心被激活了，心灵开始成长。”

因为书，读书，麦家走出了乡村，领略了世界的美、内心的深。走进书里，走进内心深处，他终归发现世界是美的、人是善的。

“麦家理想谷”，让更多的年轻人爱书

《林海雪原》让麦家第一次认识到“世界很大”，但在更多书籍的启发下，他给这句话补了半句，“世界很大，但书最大”，因为读书能把人的心变得辽阔，辽阔到把整个世界装进去，“书籍让世界变小，让我们长大。”

文学的亮光照亮了麦家的内心，把他引上了阅读的道路，在文学中开启一个个多姿多彩的世界，体会百态人生。

“我愿意来参加全民阅读活动，一开始就表达对这个活动的欣赏、喜欢，因为我们真正在做倡导大家读书、养成读书习惯的事，我们相信书籍是给人力量、给人方向的。”

今年的政府工作报告提出，“深化全民阅读活动”，再次强调了全民阅读的重要性，倡导大家多读书。作为作家，麦家很多次参加过全民阅读活动。他说，从2014年开始，“全民阅读”已连续12次写入政府工作报告。可以说，读书，是每个人内心成长最便捷，也是最经济的一种方式。

在他的眼里，阅读不仅能让大家看到过去的路，也能让大家看到未来的路。

出于对阅读推广的重视，麦家开设了“麦家陪你读书”微信公众号，计划用20年时间，陪读者读完1000本名著。“在我功成名就的时候，我首先想到的是，我要把我从文学当中得到的一些灵魂分享给年轻人。”麦家说，他在杭州创办了一个名为“麦家理想谷”的公益性公共阅读空间，有上万册书，茶水、咖啡是免费的，坚持了12年，让更多的年轻人爱书、爱这个世界、爱自己，来这里打卡的读书人达到了7万人。

“很多人说自己没时间读书，难道一天就拿不出5分钟、10分钟、20分钟来阅读吗？”麦家认为，这还是思想层面的问题，当你认识到书籍的力量，读书对个人甚至对民族有多么重要之后，你自然就有时间阅读了。当你读懂一本书，其实就是你的身边多了一个亲人。当你把书籍当成自己的父母，书籍像父母一样给你力量、给你温暖的时候，你身上的力量会源源不断地输入，你永远在往前走，你永远不怕遇到困难、不会迷茫、不会彷徨。

我会把对文学、对作家最高褒奖的词汇都献给鲁迅

麦家的“谍战三部曲”《解密》《风声》《暗算》曾在国内广受欢迎，却让他开始怀疑起自己的创作，也对“谍战文学之父”的桂冠不以为意。他说，当年甚至有人拎着面粉袋出现在他家门口，袋子鼓鼓囊囊的，里面塞着300万元现金，而对方要求的，只是让他署名一个已经写完的剧本。

麦家意识到，自己已经步入了危险的境地。后来的故事，大家已然熟悉，麦家停笔三年，说今后再也不写谍战小说。在五年后，他交出了转型之作、“故乡三部曲”之一《人生海海》，口碑销量“双爆”。

敢和自己告别，敢跳出舒适的区域，这是一个作家的决心。“我如果继续写谍战小说，商业价值肯定不会差。”在麦家看来，一个作家应该有一种勇气信念，你要不停地对自己的文字负责，对自己从事的职业负责，不停地挑战自己，同时也是挑战小说的各种疆域。

在麦家看来，自己虽然是作家，但第一身份首先是读者。

“当一个人读书后，他的内心就会被照亮，我的人生已度过一个甲子，我人生最大的体会是，一个人要发现自己、寻找到自己，最好就是去读书，多读一些文学经典，读大师的精品，那都是他们的心血，像今天我们在鲁迅的故乡、陆游的故乡谈论读书，这是我们的荣幸。”麦家认为，打开内心最好的方式就是读书。他从贫乏的时代一路能够走到今天，靠的就是读书，养成阅读的习惯。靠的就是先人留下的一堆一堆智慧的结晶。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现代文学半壁江山在浙江，来到绍兴，你要向外界推介一个文人，谁敢不推荐鲁迅呢。我们每个课堂上都会读鲁迅，但坦率地说，在我接触文学之前，鲁迅只是一个名字，不管是读《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也好，还是读《孔乙己》等其他作品也好……”谈及绍兴的文学地标，麦家说，大概在10年前，他开始重读鲁迅。有一次，复旦大学教授、著名鲁迅研究专家郜元宝来杭州，他们秉烛夜谈，一起谈文学，点着蜡烛，很有诗意。“只要你看鲁迅的书，每一页总有一句话说的是和别人不一样，文体总是在不停变化，《伤逝》是《伤逝》的文体，《狂人日记》是《狂人日记》的文体。他的每一篇小说文体也都在变化。这是我非常佩服的地方。当我们把鲁迅作为一个文学英雄推举出来，这也是中国人了不起的地方，说明我们识货。我会把我对文学、对作家最高褒奖的词汇都献给鲁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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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家，1964年生于浙江富阳。当代著名作家，中国作协副主席，浙江省特级专家。

1981年考入军校，后毕业于解放军工程技术学院无线电系和解放军艺术学院文学系。

1986年开始写作，出版有《解密》《暗算》《风声》《人生海海》《人间信》等六部长篇小说及中短篇小说、散文、剧本多部。《暗算》获第七届茅盾文学奖。作品被译成英、法、德等33种语言。2014年《解密》被英国《经济学人》杂志评为“全球年度十佳小说”；2015年获美国CALA最佳图书奖；2017年被英国《每日电讯报》列入“全球史上最佳20部间谍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