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兴20余万学生家长遭信息泄露！信息贩卖大案始末…

绍兴日报-掌上绍兴客户端记者 汤桂平 见习记者 周梦琪

和培训机构工作人员素不相识，却三天两头能接到对方打来的电话，对方还能准确地说出孩子的姓名和年级，这让市民刘女士颇感困惑——对方是从哪里得到自己和孩子的信息的？最近，我市公安部门破获了一起“信息泄露案”，终于揭开了这一谜底。原来，有人专门贩卖学生和家长的信息！

网络时代，个人信息无处“躲藏”。事实上，被各种培训机构的“精准营销”电话、短信骚扰过的家长远不止刘女士一个。随着案件侦查的步步深入，一条贩卖公民个人信息的灰色产业链渐渐浮出水面。

（负责打电话推销课程的学生，手里还有大部分没联系过的电话号码）

事件

培训机构“热情问候”牵出信息贩卖大案

“请问您是某某学生家长吗？最近孩子学习怎么样……”家住越城区塔山街道燕甸园社区的黎女士，自孩子上小学六年级以来，便隔三差五接到类似的骚扰电话，让她不胜其烦。对方自称是民办教育培训机构，千方百计游说黎女士的孩子报“小升初”补习班。让黎女士纳闷的是，对方对孩子的信息十分了解。

家住袍江的马先生同样接到了不少类似电话。对方称自己是某学校教务处的老师，游说马先生让孩子去上某个民办教育机构的培训班，而培训费高达3万多元/年。马先生在微信家长群里问了其他的孩子家长，不少家长都说接到过这种电话。“后来打电话去对方所称的学校咨询，才知道压根没这个人。”马先生说。

（厚厚的案卷记录一起起鲜为人知的信息交易）

据绍兴市公安局越城区分局网警大队民警单钟颖介绍，今年1月份，他在走访中发现，和黎女士有类似遭遇的家长不少，而且，这些居民的孩子都是小学、初中的学生。“同一片辖区内，基本上只有家长接到过推销电话，那些没有孩子的年轻人却没有。”单钟颖觉得，培训机构能如此精准地推销，其中肯定有猫腻，或许涉及个人信息泄露。

根据几位家长提供的来电号码，民警顺藤摸瓜，发现源头都是同一家连锁培训机构。而且，这家培训机构在越城、柯桥、上虞都有分校。经过缜密部署、层层挖掘，越城警方随即行动，将该培训机构两名负责人抓获。让民警意外的是，培训机构工作人员的手中，居然留存着一份完整的2015年全市中小学学籍数据。数据涉及20余万条信息，每一条内容均包括了学生和家长的姓名、联系方式、家庭住址、学校班级信息等，甚至详尽到每个学生的户籍、健康状况、父母工作单位等等。

在案件调查中，民警发现，这些培训机构中，一般将“老师”分为两种，一种是单纯授课的老师，另一种则是要联络学生的，被称作“学管”。所谓的学管，其实就是招几个学生以兼职的形式到培训机构打电话点对点联系家长，平均每天的薪酬是150元左右。由于学生对这方面的法律意识比较淡薄，加之劳动强度不大，薪酬也还可以，因此上门“应聘”的学生还是比较多的。“他们的主要工作就是根据这些名单信息，给‘客户’打电话，推销课程、营销培训。”单钟颖说，从查获的现场信息看，很多被打了钩的名单，即是已营销的“客户”。

揭秘

“一级批发商”曹某手握60万余条信息

这20余万条信息从何而来？该培训机构负责人之一范某交代，他是分两次从一名叫华某的男子手中购买而来。“一部笔记本电脑、一个U盘，这便是华某每次上门时随带的家当。”范某说，每次交易时，华某打开笔记本电脑内的Excel文档，总会多加一句，“这些号码都是老号码，绝对真实。”

（范某的培训机构）

从2015年至2016年，范某先后两次分别以6000元、8000元的价格向华某购买这些联系方式，其中第一次他购买了大约5万条信息。范某说，当时自己只是刚出校门的大学毕业生，创业初期对这些信息也没有过多怀疑，所以直接在培训中心门口“下单”了。

而且据他所知，华某与绍兴全市多家培训机构都有交易，很多机构都有这份学籍数据。

叶某就是范某所称的其他培训机构负责人中的一个。她如今是柯桥区一家培训机构的当家人，此前她在杭州一家培训机构当主管，但从杭州离职时，她将该机构的学员信息一并复制带到了柯桥重新“创业”。更重要的是，到绍兴自立门户后，叶某一直和华某有联系。去年年底，华某邀请了绍兴几家培训机构的负责人聚餐，席间表示自己要金盆洗手，以后不再贩卖学生信息了，但不影响“客户”们对信息的继续使用。而叶某和范某都是华某的“客户”，所以她手上的学员信息与范某手上的那份名单有不少重合之处。

3月18日，绍兴警方在江苏常州将华某抓获。通过调查，民警发现华某手中的这份数据最初来自曹某。曹某曾是杭州某公司员工，该公司主要负责全省“校讯通”业务。据了解，曹某从公司离职后，使用曾经的维护账号，从公司的“校讯通”数据库中窃取记有学生姓名、学校、班级、家长联系方式等的公民个人信息共计60万余条，售卖给多名嫌疑人。

溯源

“校讯通”信息泄露的环节不少

对于“校讯通”搜集学生家长信息的流程，记者在我市多家中小学校做了调查。越城区一中学相关负责人认为，“泄露”很大可能就是“校讯通”之类的信息平台导致。“校讯通”本身是一种学校、老师和学生家长之间的沟通平台，而大数据时代，平台在提供服务的同时，也存在信息共享的情况，因而防不胜防。

据市区一些小学老师透露，目前学校都是通过移动、电信等通讯公司在使用“校讯通”平台。从学校层面来看，他们有严格的考核制度和约束性“禁令”防止学生信息泄露，与委托方也签有保密协议。所以他们认为，泄露最大可能是因为通信公司和培训机构的信息共享。

中国电信绍兴分公司相关人士就此表示，他们只是“校讯通”的合作单位，但后期维护都是交给第三方的，他们并不掌握信息的管理权。

“信息从家长到学校再到平台，中间涉及的环节众多，每个环节都存在泄露的可能。”中国移动绍兴分公司有关负责人表示，他们也只是“校讯通”的合作方。更确切地讲，“校讯通”是个应用平台，通信公司提供的是管道服务，至于平台上的内容应用，则是在第三方和学校之间进行。“数据源的获取有好几个途径，能接触的端口很多。”该负责人说，他们和第三方有严格的保密协议，正常情况下一旦泄露需要支付10倍左右的违约金，相信第三方也不会轻易冒险，但至于信息是怎么采集、怎么整理成电子文档、数据库怎么使用和更新，其中环节太多，泄露几率确实比较高，他们也不敢肯定问题到底出在哪。

贻害

陈年“黄页”的“保质期”可长达12年

从民警排摸到的20余万条信息资料看，大多数被售卖的学生家长信息都是三四年前的。“手机号码、家庭住址，一般情况下都是不会变更的，使用中没有后顾之忧。”柯桥区一家培训机构负责人王先生说，这些信息相当于过去电信公司的“黄页”本，而诸多培训机构负责人趋之若鹜，和当前激烈的市场竞争有关。

很多年前，培训市场惯用的营销手段是发放“传单”，但现在大部分机构主要靠电话营销。而且，这种电话营销还有专门的软件，通过“机器人”打电话，可以省去人工成本。“成本核算下，这些信息更有价值、更值钱。”越城区一家培训机构的负责人孙先生透露，倒卖信息现象之所以无法清除，源于卖出去的信息可以反复用、多次用。

这些业内人士表示，那些针对性信息如果从小学一年级开始算，那么对学生家长的营销时间可以长达12年。而随着近年来培训机构的遍地开花，尤其在市区范围内，市场竞争更为激烈，因此“点对点”电话精准推销成了培训机构最依仗的营销方式，从而滋生了像范某与华某这样的交易群体。“要生存，就必须要掌握更多的生源信息。”王先生说，这种买卖已经成了他们行业内的公开秘密。他同时也表示，眼下来自“校讯通”的信息泄露或许只是其中一块，其他像网络教学中存在的信息安全隐患也不得不防。

马先生认为，目前对于互联网、大数据信息安全的立法及执法都存在欠缺，给这些不法分子留下了犯罪空间，特别是一旦这些互联网公司的技术人员有变动，所有客户信息的去处就不免令人担心了。

越城区人民法院一位法官也表示，在信息化时代，个人信息不仅涉及个人隐私，而且是一种重要的经济资源，如果发现存在利用、出卖消费者个人信息的，市民都可以据此向公安机关举报，因为无论是技术防范不到位，致使数据库里的消费者信息被窃取，还是主动买卖个人和客户信息造成对方损失的，都触犯了国家法律，需承担相应的民事赔偿责任，甚至负刑事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