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周海婴的光影世界，一睹定格在旧照片中的时代剪影！

绍兴日报-掌上绍兴客户端见习记者 於泽锋/文 本文照片由鲁迅文化基金会提供

3月2日，“记忆星尘——纪念周海婴诞辰九十周年摄影艺术展”在中国美术馆举行，现场气氛热烈，人头攒动。人们都期待一睹那些定格在旧照片中的时代剪影。

周海婴是鲁迅与许广平先生的独子，他自幼爱好摄影，用自己的理解记录着时代，直至晚年，依旧没有放下手中的相机。在近70年的时间里，他拍下了数万张底片。这些照片，也因而成为了中国现代史上摄影文化出色的呈现。

（1947年，周海婴（右三）与女友马新云（右四）在热恋中）

镜头聚焦底层人民

“我父亲很多时候，都躲在黑漆漆的小屋里洗照片，夏天的时候，为了控制温度，他会在水里加些冰块。为了保证照片的质量，药水的重量，他都会拿天平称重。这么多年来，我父亲的兴趣，一直就是摄影。临近80岁的时候，他还用自己的稿费买了一部单反相机。”周令飞在开幕式现场，回忆父亲周海婴在世时的过往，动情地说。

特殊的时代和家庭背景，让人们对定格于照片中的景象，有了更多的期待。“雪痕鸿爪”“大地蹄痕”，在周海婴初学时，母亲许广平在他的摄影簿上写下这两行字，表达了她对周海婴摄影的一种期许。

（1948年，“华中号”轮船甲板上，许广平与郭沫若（左）、侯外庐（右）合影）

“美是无功利性的，当周海婴抱着一颗闲心去记录这个世界的时候，突破了既定框架的约束，反而成就了作品的艺术性。”中国艺术研究院摄影艺术研究所所长李树峰在座谈会上这样说。

在周海婴的摄影作品中，有着大量反映底层人民生活的作品，从老家绍兴，到上海到北京，其对下层百姓的关注、理解和同情，让人感动。

“我们都知道，鲁迅先生非常关注底层人民，其深入人心的人物塑造，让我们看到了底层人民别样的生活图景。同样的，周海婴的作品对底层生活的记录，在若干年后的今天，当我们再一次看到的时候，其所蕴含的时代价值，非常值得去研究和探寻。”李树峰说。

“不像自己的父亲总在文字和美术间穿梭，他好像对感性的场景更感兴趣，涉猎广泛，对身边的一切均有好奇之心。文人脾气、平民苦乐、都市节奏、小镇风俗，楚楚动人地展示在镜匣之中。”著名鲁研学者、中国鲁迅研究会会长孙郁教授在座谈会上这样说。

周海婴曾坦言：“我经历过旧社会，对社情民意比较敏感，抓拍中有解放前的难民和乞讨者，也有解放后的所见所闻。我不为‘猎奇’，只希望它能证明时事。”

情感上的走近，让我们可以看到当时底层人们最真实的生活场景，那些忧郁、失望、麻木的生存状态，直击人心。

（1948年，周家族人在绍兴周家老台门前合影）

1948年他在上海拍摄的《难民》系列，原汁原味地反映了底层人民的生存状态和社会环境，作品闪烁着人性的光辉。这些作品是“呐喊”的影像，也是影像的“呐喊”，正如鲁迅短篇小说《故乡》中希望水生和宏儿的一样：“他们应该有新的生活，为我们所未经生活过的。”

除此之外，周海婴对社情民意、婚丧习俗、劳作方式等景象的记录，在不经意之间，留住了一个个永远鲜活的瞬间，这俨然已经成了我们集体记忆的一部分。摄影作品《熟食小贩》《修鞋匠》《南货担子》，还有《幼儿园》《高跷队》《街道读报》和《淮海路发大水》等景象，自然、直接、朴实地记录了当时的社会场景。

在展厅的一角，记者还看到了镜头下的绍兴。照片中洗马桶的老人、咸亨酒店里卖酒的酒保，这些记录，让人倍感亲切，生动地反映了上世纪80年代绍兴人民的生活场景。

“父亲当年对于底层人民的关爱，特别是替受伤的黄包车夫包扎伤口的情景至今依然历历在目。这种潜意识中的教育对我影响极为深远，可以说是父亲教我怎样去拍照，使我懂得如何用平民的视角去关注社会和关爱大众。”周海婴在自述中说。

“周海婴的摄影人生和摄影作品，正是遵循鲁迅‘以人为本’的精神。这也许正是他带给中国摄影史特殊的意义和令人震撼的原由。”摄影评论家、解放军画报社原副社长刘铁生这样评价。

宝贵的文献价值

周海婴在拍摄的过程中找到了自己的志趣所在，在快门摁下的瞬间，为时代留下了宝贵的历史光影。一张张照片，记录了历史，甚至于很多都成了历史的孤本，有极高的文献价值。

上世纪40年代的上海生活,中产阶级家庭和弄堂生活；民主人士从中国香港到东北解放区的照片；上世纪50年代北京的生活,包括辅仁大学、北京大学的大量照片。这些照片,对中国现代史的研究有着重要的艺术价值和历史价值。

新中国成立前夕，光明与黑暗，动荡与流离，苦难与期盼，这些都成为了周海婴摄影作品的主题。1948年，他跟随民主人士搭乘“华中号”海船，从中国香港前往东北解放区，拍下了郭沫若、侯外庐、宦乡等民主人士的照片，到沈阳后又留下迎接“新政协”召开的历史瞬间。

（1950年，上海解放周年庆祝游行花车上的形体展示）

“这些向往光明、驶向光明之旅的影记和‘新政协’的记录，既是中国一代文化名人的历史足迹，也是共和国建国史深刻的印记，是见证历史的孤本，有着非凡的历史与人文价值。”刘铁生评价说。

“作品《华中轮抵达丹东》《民主人士讨论新政协的召开》《访问农户》《土改后的喜悦》等等。周海婴本人在翻阅这些照片的时候，也坦言：‘今日看来竟是如此珍贵。’”刘铁生回忆其与周海婴相交的过程，颇为动情地说。

“今年是新中国成立70周年，当年建立‘新政协’，是建国之初一项极其重要的活动。周海婴用照片记录了委员们从中国香港到东北，又从东北辗转到北京的过程。这样的影像非常罕见。从历史文献的角度而言，他的贡献，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李树峰说。

在近70年时间里，周海婴从来没有发表过摄影作品。直到2008年，当过摄影记者的长子周令飞帮助父亲整理底片并筹办摄影展,作为送给父亲80岁生日的礼物,这些照片才得以公之于世。

“我父亲一直担心这些照片拿不出手。他说不知道这些照片有无价值,是否值得拿出来给大家看，他仅仅只是把拍照当作生活中的小品，为此，他还有些抗拒。在友人的鼓励下，父亲才把这些照片拿出来。”周令飞回忆说，“事实上他的照片一经展出,便引起社会各界的热烈反响,备受好评。”

孙郁教授在2008年初次看到周海婴的照片，也是分外感动。当时他还在《人民日报》上撰文，表达了自己看到照片后的心境。“周海婴用一种很自然的状态，记录下了这个世界的丰富隐含，他没有做艺术家的野心，只希望用镜头，默默地与世界对话，抱着一种游玩之心，去记录世界。如上世纪40年代的民风颇让人玩味，然而留下的图片有限。要不是他用镜头记录那些片断，我们可能对彼时的风貌遗漏些什么。再比如周海婴在‘华中轮’海船上的记录，那船上没有记者，但他留下了很多美丽的片段。以至于当现代史研究者看到这些颇为惊奇，视其为珍品是无疑的。”孙郁说。

文化名人的岁月留痕

周海婴对于当时文化名人的记录，也是其摄影作品的重要组成部分。这些照片，在当下研究者看来，也是极为珍贵的。

“周海婴还不到20岁的年纪，身边却常常聚集着许多文人巨匠。许多年来，他接触了大量作家、学者，偶尔也出席他们的会议。他不太喜欢参加那些讨论，仿佛是局外人，在他的影集里我看到了许多熟悉的老人：茅盾、巴金、萧军、季羡林、曹靖华、李何林……这些照片都很传神，有的简直是艺术摄影，光圈、角度、色调，都挺讲究。”孙郁说。

“周海婴镜头中，鲁迅的挚友真实而自然，他们俨然站在你面前，因为他是鲁迅的儿子，心灵深处便有了父辈一样的关注。”刘铁生补充说。

周海婴以特殊的身份拍照，让我们看到了许许多多当时名人的影像，这成为了我们走近文化名人的珍贵资料。他表现的人物或淡，或简，或静，使人进入平和、清丽、淡雅的氛围，看到了人的丰富性。他的作品以独特的摄影视角，打动人心。

（1949年，北平天安门）

“作品《文学家巴金》映入眼帘时,我似乎听到了巴金在《鲁迅先生就是这样一个人》中的声音:‘鲁迅先生的确是一个伟大的人。’看到《胡风家属》作品,胡风在《悲痛的告别》中的语句响起在耳际:‘在不远的将来,先生的理想要在祖国的大地上万花烂漫地实现。’作品《曹靖华》带着《忆当年,穿着细事且莫等闲看》一文从画面走来,文章中鲁迅的样子骤然出现。看到萧军的人物像,萧军似乎仍旧在说:‘鲁迅对于后一辈青年人,对于一个青年文艺工作者,他表现出了多么深刻的关心,付出了多么大的热情和挚爱啊!’”或许是与周海婴同处一个时代，刘铁生在关注周海婴的作品时，表现出了自己更为独到的理解。

肖像的永恒，成了与那个时代承前启后的瞬间，拨动着人们的思绪，让人久久凝望。

“文化名人的影像资料非常重要，它是中国文化人在当时的一种真实呈现，我们可以从照片中感受到他们的那种精神气质，这种于文字以外的，更加直观、可感的呈现。照片丰富了我们对他们的理解。”李树峰说。

在周海婴数万张照片中，最多的，还是对于自身家庭的记录。这些照片是家族的私人影像，人们可以看到慈祥的母亲、挚爱的家人、可爱的孩子们。

周海婴的亲情作品有《母亲许广平在外滩》《三叔周建人》《母亲与长孙》《妹妹与哥哥》等等。它们是爱与亲情的表现，是血脉相连的呵护。观者看到了家庭的其乐融融，这个家园的根便是鲁迅。照片为我们进一步认识鲁迅家族，提供了可贵的亲情记忆。

“这次展览，为了包含更多的主题，我只是代表性地挑选了一部分家庭的照片。事实上，还有许许多多的照片，等待整理。”周令飞说。或许，下一次，我们可以看到更多讲述亲情的照片，为我们了解这个家族，提供更多的视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