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牛夜读】科幻小说｜我在2100年考手动档驾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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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2100年考手动档驾照》

沨沨

公元2100年，太阳系内的跨星球旅行已成日常。昔日昂贵的火箭与空天飞机早已成为博物馆里的展品，如今，普通家庭也购得起一艘轻盈的“太空梭”，自由往返于地月之间，乃至更远的行星。无数太空梭如金属星辰般锚泊于近地轨道空间站上，构成了一道冰冷而璀璨的风景。

（一）

然而，自2070年太阳活动转入异常狂暴的周期，频繁的太阳风暴便成了AI系统最棘手的“心病”。为保万全，联合国太空交通管理局强制开启了太空梭驾照的手动驾驶考核。这一决定，却成了依赖AI哺育长大的“2080世代”面前一堵无形的高墙。

墨梓晨，一名标准的2080年新生代，此刻正从模拟驾驶舱中“滑”出来，仿佛全身骨骼都被抽走了。视网膜上，刺目的红光投影出冰冷的判决：“空间感知偏差率37%，紧急反应延迟1.8秒，手部协调能力：不足。”

“这不公平！”她几乎要对着空气跺脚，脑海里却全是好友凯拉刚在“小红书元宇宙”晒出的银色驾照全息影像，背景那艘流线型太空梭闪着炫耀的光。“现实中明明有AI，为什么非要考手动？这简直是……返祖！”

“返祖？说得好。”爷爷墨林海的声音从旁边传来。这位2000年出生的“00后老人”刚把刷着抖音短视频的手机揣回口袋，笑眯眯地指了指观察窗外那颗硕大的气态行星。木星的大红斑缓缓旋转，像一团永恒的、赭石色的麦旋风冰淇淋。“你太爷爷常说，真正的驾驶员，手得能摸到机器的心跳。等你考过了，自己开着太空梭去木星打卡，发出去的美照，点赞能绕火星三圈。”

“机器没有心跳！”墨梓晨反驳，“只有电路、算法和量子处理器。它们‘死’着呢！”她话锋一转，揪住另一个话题批驳爷爷，“对了，上周爸妈给你约的脑机植入顶级套餐，你怎么又溜了？现在安全系数99.999%，还进医保了！”

墨林海害羞地摸了摸耳后光滑的皮肤，那里没有任何接口痕迹。“嘿，爷爷我啊……溜去网吧打游戏了。脑机这东西，”他眼神里掠过一丝遥远的阴影，“我在2055年见过早期故障潮，同事老王头疼了三个月。有些东西，原装的，踏实。”

“那是五十年前的老黄历！”

“是啊，爷爷是老古董了。”墨林海笑着摇摇头，仿佛孙女在讲外星方言，“但就这老古董，一次就考过了太空梭驾照。你啊，还得练。”

墨梓晨气鼓鼓地走向交通港，寻找自家太空梭的泊位，小声嘀咕：“晚上回家，四个懒鬼肯定又吃预制菜……”

（二）

深夜，墨林海的房间传来有节奏的“咔嗒”声。他正用一把老式机械键盘写着数字日志：

「2100.7.15，地球同步轨道三号站。带墨梓晨考试，又没过。她脸上的委屈，跟当年我爸教我开手动档车时，我脸上的表情一模一样。只是那时候的‘手动档’在地上跑，现在的，在天上飞。」

“爷爷，你这键盘吵死人啦！”墨梓晨的声音伴着悬浮床的微鸣飘进来。她的注意力很快被墙角几个纸箱吸引，脑机接口瞬间完成扫描，“‘美孚一号’、‘曼牌滤芯’……汽车保养品？这都什么远古文物？”

“文物？”墨林海眼睛一亮，“这可是我在闲鱼淘的宝贝！看，全合成机油，最好的滤芯……车啊，得用心养，才有魂。”他忽然停住，想起孙女出生时，满街已是无人驾驶的比亚迪和特斯拉。“哦，你没见过。走，带你看看爷爷真正的‘收藏’。”

墨梓晨跟着爷爷来到一处旧车库。车库门滑开，时光仿佛逆流。一盏孤灯下，一辆线条低伏、身披岁月包浆的金属造物静静匍匐。车头那匹跃马盾标，在昏暗中泛着幽微的金光。

墨梓晨的脑机飞速反馈：「物体识别：2025款保时捷911，手动档。动力源：内燃机（化石燃料）。状态：保存完好，博物馆级藏品。备注：最后一批纯燃油民用车型之一。」

“汽车？真正的……手动档汽车？”她指尖轻轻触碰引擎盖，冰凉的金属触感异常真实。

“嗯，一个早就关门的‘拖拉机厂’造的。这是我在闲鱼花了三万块钱淘的。你老爸老妈嫌我收垃圾，所以没好意思告诉你。好在他们足够尊重我的私人空间。”墨林海淡淡一笑，手动支起机盖。复杂的机械结构裸露出来，没有流光溢彩的管线，只有钢铁、铝合金和橡胶朴素的质感。

“拖拉机厂造跑车？你们那时候用锤子敲钢板吗？”墨梓晨忍不住笑了。

墨林海没接话，只是拉开车门。一股混杂着旧皮革、淡汽油和时光尘埃的气息扑面而来。“每年我都保养它，让它‘活着’。”

墨梓晨坐进副驾。座椅僵硬，安全带需要手动扣合，一切笨拙得让她新奇。当爷爷拧动钥匙，一声低沉咆哮猛然惊醒车库——那不是电机温和的嗡鸣，而是一种从胸腔深处迸发、带着震颤与热力的怒吼，瞬间灌满她的感官。

“这是内燃机的声音。”墨林海的手轻抚着变速杆，“一种……快被忘掉的歌。”

（三）

已经空置的旧日公路像一条灰黑色的带子，在幽蓝的夜幕下延伸。远处的都市光影是静止的背景板，而他们正在画中移动。时速八十公里，对于习惯亚轨道飞行的墨梓晨来说慢如龟爬，但风压与路感却前所未有地直接。

“感觉车在和你说话，”墨林海说，“通过方向盘，通过轮胎。来，换你开。”

当双手握住那覆着真皮的方向盘时，墨梓晨才理解了“反馈”的含义。那不是脑机灌输的数据模拟，是轮胎压过路面接缝时清晰的“咯噔”声，是转向时盘辐传来的微妙抗力。

“看转速表，指针进红区就换挡。踩离合，挂二档。”

“等等，‘换挡’是什么？”墨梓晨下意识想用脑机搜索，引擎已发出尖锐的抗议轰鸣。她手忙脚乱，第一次尝试以车辆剧烈抖动后熄火告终。

“太难了！为什么不能自动？”

“因为有些路，”墨林海重新点火，声音平静，“得亲手握着方向盘走完。”

第五次尝试，在离合器踏板行程的某个微妙点位，她找到了节奏。一种“咔”的轻响通过指尖传来，引擎嘶吼瞬间变得顺畅，力量平稳涌出，车子流畅加速。

“我……做到了？”她屏住呼吸，仿佛怕惊散这奇妙的魔法。

“离合器结合点！漂亮！”墨林海欢呼，“继续！预判，行动！”

接下来的二十分钟，墨梓晨的多线程思维首次完全收束。没有信息弹窗，没有社交更新，只有她、这辆车、这条路。感官前所未有地聚焦：转向的阻力，刹车的行程，引擎声浪的爬升与回落……它们构成了一门古老而全新的语言。

直到警用无人机闪着红蓝光降临。“滴滴！城市交通委提醒您，道路千万条，安全第一条。警告：检测到无自动驾驶系统及实时保险链接的非法移动载具。请立即终止行驶，并接受违章处理……”

归途中，墨梓晨异常沉默，她承受着从未有过的信息过载。皮肤记忆着方向盘的纹路，耳膜残留着引擎的韵律，脚掌还记得离合器踏板的回弹。

“爷爷，”快到家时，她轻声说，“我好像有点明白了。”

“明白什么？”

“明白您为什么不要脑机。”她转过头，眼睛在夜色中发亮，“有些‘连接’，不需要接口。就像我和那辆车……它没有AI，但我好像能听懂它了。”她眼神变得炽热，“我想学，从最基础的原理开始。您能教我吗？全部。”

（四）

此后两周，旧车库成了他们的“小教室”。墨林海讲解离合器结构，墨梓晨就用脑机渲染出全息齿轮动画；说到变速箱齿轮比，她便建立数学模型计算最优换挡曲线；分析发动机功率图谱时，她直观看到了内燃机扭矩的非线性输出，理解了与电机截然不同的“性格”。

“原来如此……每一步都可追溯，没有黑箱。”墨梓晨恍然大悟，指尖仿佛触及了金属内部的脉动，“这就是‘机器的心跳’！”

“对，这就是心跳。”墨林海眼角的皱纹舒展开，像平静湖面的涟漪。

墨梓晨又一次预约了驾照考试。当她再次坐进太空梭模拟舱，完成了几个简单的动作后，模拟的太阳风暴警报突然响起，AI辅助界面瞬间灰暗，全手动模式强制启动。她没有慌乱，手指沉稳地弹出实体操纵杆。

这一次，她“听”到了。推进器阵列细微的振动差异，姿态调整时船体传来的惯性拉扯，对接锁扣啮合时清脆的机械回馈……这些屏幕数据无法尽述的信息，汇成一股清晰的“血流”，涌过她的掌心。

“空间感知偏差率5%，紧急反应延迟0.3秒。优秀。”考官的声音带着罕见的笑意，“恭喜你，墨梓晨学员。”

从机器人手中接过那枚温润的银色驾照时，她仍有几分恍惚。直到冲出大厅，看到爷爷熟悉的身影，她才猛地扑过去，结结实实地抱住。这个拥抱没有任何情绪包修饰，扎实得让她眼眶发热。

“我做到了，”她把脸埋在爷爷肩头，声音闷闷的，“我真的……感觉到了。”

“好！好！”墨林海大笑，拍着孙女的背，“早该想到，该弄架老飞机给你练，那操纵杆跟这个更像！爷爷我啊，用退休旅行津贴请客，咱们去土星环观测站，用你自己的眼睛看看，那光环到底有多壮丽！”

“嗯！”墨梓晨重重点头，然后抬起脸，眼里闪着狡黠的光，“不过……爷爷，你先帮我跟爸妈说说情呗？我想买一艘属于自己的太空梭，要手动模式响应最灵敏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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