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牛夜读】你会等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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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会等雪吗》

作者：水星

下雪是什么样？路灯下的雪花格外清晰，一片叠着一片，一层覆着一层，把整座城都包裹在静谧里。雪，是四季最诗意的注脚。它让一切喧嚣都安静下来，让匆忙的脚步不由自主地放慢。

绍兴的雪不常来，偶尔在某个冬天突然造访，带着南方特有的湿冷。这里的雪很少有“燕山雪花大如席”的豪迈，更多的是小心翼翼的试探——刚落上青瓦顶就化成了水，碰上乌篷船的篷顶就凝成了冰凌。若真能积起来，也是薄薄的一层，让整座城陷入一种小心翼翼的安静，仿佛声音大些，就会惊扰这短暂的洁白。

可正是这种短暂，让南方的雪格外珍贵。因为我们知道，也许明天，也许下午，阳光一出，这片白色幻境就会消失无踪。

这里的人对雪的认知，更多来自远方。 是从“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的古诗里，从《红楼梦》结尾“白茫茫大地真干净”的悲怆里，从电影里男女主角在雪中相拥的画面里。雪对我们而言，是一种想象，一场编织了半生的梦。

我们像是在参与一个限时的仪式，在雪化之前，尽可能地把这份洁白刻进记忆里。

有时觉得，我们对雪的期待，其实与雪本身无关。我们期待的，是在这四季常绿、终年温热的地方，雪代表的另一种可能。是温度计上那个极少出现的数字，是衣柜里那件永远穿不上的厚外套，是某种遥远而纯粹的浪漫。雪让想象有了形状，让“远方”这个模糊的概念，凝结成一片可以捧在手心的、六角形的晶体。

书上说，不同的气候塑造了不同的文化气质。俄罗斯的长冬孕育了厚重的文学，英国的阴雨滋养了哥特式的想象，而拉美和南洋，在无尽的夏季里循环着魔幻的现实。那么我们江南呢？在很少下雪的家乡，雪成了我们对抗无聊的一种方式。

小时候，我对雪有无限的期待。每逢冬天就趴在窗边等，想象着雪后世界会变成童话里的模样。那时脑子很活，表达欲很强，会因为一场可能的雪而构思出无数个故事。雪对那时的我来说，是想象力的具象——是远方，是奇迹，是一切不同于眼前生活的可能。

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种期待淡了。

侄女五岁时，在绘本上看到雪，仰头问我：“姑姑，雪真的是甜的吗？”她听过“雪花像糖”的比喻，信以为真。我不知如何解释比喻与现实的距离，只好说：“等你摸到就知道了。”

若如今真再见到雪，我可能会多带些忧虑：下雪天变成通勤前需要查看的天气预报——要考虑要不要带伞，路上会不会打滑，公交车会不会晚点。雪还是那样的雪，湿冷，短暂，但它不再承载那些天马行空的想象，而是成了日常规划的一部分。

朋友说，这是长大了。但我总觉得，这不仅仅是长大，更是某种感知力的退化——失去了为一场雪而兴奋的能力，就像我们失去了为许多简单事物而感动的能力。

直到看见我的广东朋友在伦敦发来视频：雪花在她周围静静飘落，她伸出手，让雪花落在手上，然后仔细端详它们的形状。雪花粒粒分明，缓慢旋转下落，能看清每一粒的不同形状。它们不像南方的雪落地即化，而是渐渐堆积，成为羽毛做的铺盖，妥帖地覆盖了整个视野。她仰头看雪，眼睛亮晶晶的，为十二月降临的奇迹而雀跃：我人生第一次见到雪！

另一位东北朋友也让我获得了一个新视角，当他在杭州看到一场雪后，并没有露出对雪景习以为常的表情，而是新奇地说：“雪底下，叶子居然还是绿的，好漂亮！”

在东北，雪是生活的一部分，需要清扫，会结冰，带来不便。在这里，雪却是一种美学对象——它不承担现实功能，只负责承载想象。原来，他也在此刻完成了一次对“远方”的确认。

就像南方的雪之所以特别，正是因为它稀有，因为它短暂，因为它需要被等待。而等待本身，就是一种对抗——对抗麻木，对抗遗忘，对抗失去想象力的日常。

我的记忆回溯到站在塞尔维亚的雪山上时，世界只剩下白。那时我刚学会滑雪。这里的天气像孩子的脸，晴空与风雪只在转念之间。上一秒还能看见远山的轮廓，下一秒，风雪便吞噬了一切。能见度骤降至两米，连教练的身影也隐没在茫茫白色里。 看不见山，看不见路，看不见天，看不见地。

“这还能滑吗？”我朝风雪里喊。

教练的声音伴着雪粒子飘来：“滑起来，你就能感受到路。”

于是，我将自己交给未知。雪板开始移动的刹那，恐惧奇妙地消散了。风在耳边呼啸，雪粒击打着护目镜，而身体仿佛自成罗盘，在纯白混沌中寻找着山的走向。那一趟，我领悟了新技巧，更看到了风雪过后，群山披上金光的壮观。雪山宽容地拥抱了每一个勇敢滑行的人。

就像没摔倒前，我恐惧摔伤；真正摔过一次，反而释然——痛苦是可能的，但奇迹也是。

期待雪，或许是一种对生活“例外”的渴望——所有关于纯洁、浪漫的想象，比雪花本身更轻盈，穿越了千山万水，抵达一座从未下雪的南方小城。

所以，你等过雪吗？今年会不会刷新一个奇妙美丽的世界，看到雪落下呢？

思想与美味同行，期待您的足迹与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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