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桥林立，是水乡绍兴一道美丽而独特的风景。然而，由于长期遭受植物病害的侵扰，这道风景有些变样。为了给古桥“减负”，越城区启动一项古桥养护实施计划。

昨天，越城区文化广电旅游局与越城区综合行政执法局，请来了省、市及有相关经验的文物保护专家针对古桥如何“减负”进行了专题论证。

（藤蔓缠身的光相桥）

藤蔓缠身，古桥不堪重负

越城区下大路的西端，有一座纵跨浙东古运河的古桥，名曰光相桥。这是绍兴现存最古老的石拱桥之一，传说始建于晋代，现桥重建于元代至正元年（1341年）。

10月24日，记者来到光相桥。这座古桥虽然已经不再承担交通的功能，但其雄浑的造型、古朴的身影，依然默默地诉说着绍兴古代能工巧匠的精湛技艺，也引来了无数游客在此驻足、留影。

然而，游客镜头聚焦的这座古桥，疯长的木莲藤缠满了桥身，甚至爬到了桥底，让人无法看清桥的真容。原本还算宽阔的桥面，至少有三分之一被各种绿色植物覆盖着。这些植物的根系，有些甚至已经侵入了桥体的缝隙内部。

在桥边，记者遇见了75岁的罗关洲。老罗是有名的“古桥卫士”，他研究古桥文化几十年了，出过《绍兴古桥文化》等多部专著，同时也是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的专家、茅以升基金会绍兴市古桥研究中心秘书长。

这一天，他正带着北京来的客人走访光相桥。“你看，桥边的这棵杨柳，已经那么粗了。它的根系侵入桥边，已经引起古桥的砌面鼓包了，必须要想办法清理了。”罗关洲一边说一边指着砌面鼓包的地方给记者看。

事实上，身受植物病害侵扰的绍兴古桥并不仅仅只有光相桥。记者随后又走访了越城区范围内的几座古桥，谢公桥、广宁桥、八字桥、题扇桥等同样存在这样的问题。

在谢公桥边，记者看到，桥身上缠绕的藤蔓长势旺盛，与河里的水草连成了一片，从某个角度看过去，几乎都看不到桥面了。

八字桥的状况看上去稍好一些。早在10多天前，越城区文化广电旅游局与越城区综合行政执法局已经对其进行过一次局部的清理。“我们只是做了一个表面的清理，那些已经侵入桥内部的根系不敢轻易动。要不要彻底清理，到底该如何清理，还要听取专家的意见。”越城区文化广电旅游局文物保护科负责人张慧告诉记者。

而记者也在现场看到，经表面清理后，这些扎根在古桥之上的绿色植物的根系就暴露了出来。记者用随身携带的卷尺一量，粗的根部直径竟然达到10厘米。

“今年7月到9月间，我们对越城区内的古桥群进行了一次全面体检。我们用探地‘雷达’给桥身作检测，相当于是给古桥做了一次CT检查。”越城区文化广电旅游局分管文物保护的负责人、越城区文化市场行政执法大队大队长陈铁镖告诉记者，于2013年被列入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的绍兴古桥群，由12座元朝至民国时期的石桥组成，分别位于越城区和柯桥区，这些都是绍兴地区具有极高历史文化价值的文物古桥梁。其中，越城区范围内共有9座，分别是八字桥、广宁桥、光相桥、迎恩桥、拜王桥、谢公桥、题扇桥、泗龙桥和泾口大桥。

在越城区文化广电旅游局文物保护科的办公室，记者看到了一叠厚厚的古桥体检报告。报告显示，长期以来，以藤蔓植物缠绕牵引、根系入侵为主的文物古桥生物病害，已经加剧了古桥内部结构的疏松，导致构件开裂、位移、砌面鼓包等一系列问题。此外，藤蔓植物长期分泌酸性物质，结合酸雨侵袭，与桥体石质产生作用，形成草酸钙等破坏成分，同时引发微生物生长。

古桥“减负”，专家开出“药方”

“我们打算以光相桥为试点，然后以点带面，逐步推开。”张慧告诉记者，目前越城区辖区内共有各级文物古桥102座，其中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10座、市级文物保护单位9座、文物保护点33座、第三次全国文物普查登录文物50座。

那么，102座古桥中，究竟有多少座桥遭受植物的侵扰？张慧给出的答案是：“绝大多数。”“古城内文物古桥被植物侵扰的情况比外围严重，其中历史文化街区等人口居住密集区域尤甚。像泗龙桥、泾口大桥这样的只有零星几根杂草的，毕竟是少数。”

泗龙桥、泾口大桥为何没有被藤蔓缠绕的烦恼？张慧分析说，这是由气温、降水、风力等自然因素及区位条件、建造年代等综合因素造成的。“像泗龙桥，是民国时建的，和南宋的古桥不好比。除了年代的原因，还有位置的原因。泗龙桥所在的河道比较宽，风比较大，植物的种子不易落在桥上。而城区内的桥，微风吹过，种子落在桥上的可能性显然更大一些。”

（工作人员在给古桥清理藤蔓）

昨天，记者再次来到光相桥。这一次，与记者一同前往现场的还有浙江省文物考古研究所文物结构方面的两位专家邵浦建、冯宝英，以及绍兴市、越城区、柯桥区等各级有相关经验的文物保护专家。他们在给出专业意见之前，先进行了现场踏勘。

“必须要清理，而且应该是能清理得多干净，就清理得多干净。”邵浦建说，古桥才是文物保护的本体，这些植物的生长已经影响到文物古桥的功用性及结构安全，加剧了石质风化和构件位移，因此必须要进行治理。

“这些植物对古桥的寿命是有影响的。”冯宝英也持相同意见。她告诉记者，对于是否要处理这些生长在古桥、古塔等文物上的植物，在文物保护学界几乎是没有争议的，大家一致的观点就是：必须清理干净。

那么，用什么方式来清理比较稳妥呢？专家给出的建议是，尽量用物理的方式。这样既可以清理植物，又不易对石桥产生二次伤害。

“表面清理相对简单，用剪刀剪掉就可以了。但对植物根系的处理，化学类的除草剂显然是不合适的，这些酸碱类、盐类等除草剂，会对石桥本身产生伤害。我建议用油，比如生桐油，这种油是有包裹性的，能将根系表面封住，让水分没办法进去，植物就自然死亡了。”邵浦建认为，有些已深入古桥结构内部并与之一体的植物根系，可暂不作处理，待古桥进行修缮工程时再一并清除。

此外，光相桥边的这棵已经引起砌面鼓包的大树也引起了专家的关注。“这种大型树木的根系生长，对桥基础稳定性和构件完整性的危害也很大，建议进行迁移，或者将桥侧的树根进行断根处理。”邵浦建说。

古桥健康，需要长效机制

如果说，将植物清除，是对古桥最好的保护，那么能否从景观上做一些兼顾呢？之前柯桥古镇开发办对融光桥上的藤蔓进行清除的时候，就有市民提出：将有383年历史的融光桥“胡须”剃了，这还是融光桥吗？甚至还有人认为，古桥两侧的藤蔓也是一道美丽的风景线，也是这座古桥历史悠久的象征。

对此，原绍兴县文保所所长、现在柯桥古镇开发办担任顾问的梁志明有自己的看法。“老百姓只看到了藤蔓的美，没有看到它对古桥带来的危害。”梁志明告诉记者，他们在历史文化街区建设中发现，融光桥两侧的藤蔓，已经把桥面上的石围栏牵移得错位了，特别是西侧的石围栏，错位约有20厘米。“我们清理下来的藤蔓有两三吨重，好多藤蔓比手臂都要粗了。试想一下，这么重的分量长期压在桥上，长此以往岂能承受得住？如果造成古桥倒塌，损失是不可估量的！”

（被植物侵扰的谢公桥）

“文物是不可再生的，而植物不是，我们应该分清主次。”柯桥区文物保护管理所所长汪永祥也赞同梁志明的说法。他认为，只要把道理讲清楚，市民都会理解。“前段时间，我们已经清理了柯桥区两座古桥：外山桥和花洞桥，那上面的树根已经使桥面拱起来了，拱圈也歪掉了。当我们要把那两棵树处理掉的时候，当地老百姓开始也不理解，后来我们向他们解释清楚了，他们也都是支持的。”

“几十年前的古桥照片上，也没有那么多藤蔓。”罗关洲直接反对为了美观而保留部分藤蔓的说法。在他看来，这些绿色植物不仅伤害了古桥，还遮住了古桥的美。

梁志明也分析过近年来藤蔓疯长的原因，他指出，其中有些是完全可以避免的。“我发现，环卫部门在清洁古桥时有一个不好的习惯，他们喜欢用高压水枪去冲洗桥面。植物的生长本来是有季节规律的，春秋两季是生长的，夏冬两季是枯萎的。现在高压水枪一冲，就变得没有季节变化了，长期有水滋润着，这些植物自然是四季常青，越长越好了。”梁志明说，高压水枪对古桥的危害不小，不仅养护了桥上的植物，还会把桥上的石缝给冲大。

所以，想要古桥长期保持健康的状态，还是需要建立一个长效机制。“最好每年能开展桥面的藤蔓类植物清理，缩短植物生长期。”邵浦建建议。

对此，越城区综合行政执法局下属的市政园林管理处主任徐波也表示赞同。他补充说，目前在古桥上疯长的藤蔓类植物主要有这几种：辟萼（俗称木莲藤）和络石，还有谷树。“从植物的生长属性来看，这几种藤蔓植物应该属于慢生植物，它们的生长速度属于比较慢的。所以只要能定期清理，应该能控制住疯长的态势。”

事实上，自2017年底以来，越城区文化广电旅游局以“保护为主，抢救第一”的方针着力做好辖区内古桥保护管理工作。陈铁镖告诉记者，他们在会同区综合行政执法部门建立养护工作机制，着手开展古桥植物治理工作的同时，计划于明年开展面向国保单位绍兴古桥群（越城区）和古城范围内所有文保单位（点）古桥的3年监测。